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自我療癒聖經, 雞湯喝足超厭世

CPTSD的療癒之旅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自我療癒聖經 第一章 CPTSD的療癒之旅

我撰寫這本書的視角,來自於我自己就有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CPTSD),並且這些年來我的症狀已經大幅減輕。在這漫長、充滿風波的療癒路上,我發現了許多慰藉,這也是我寫這本書的觀點。在我的一些朋友及長期案主的療癒過程中,也見到相同的現象。

先說說關於CPTSD的好消息。CPTSD是學習而來的反應,來自於重要發展任務的失敗2**。這表示,這是後天造成的,而非先天的。**換句話說,不像其他許多的錯誤診斷,CPTSD不是先天的,也不是性格問題,它是習得而來的。它並沒有被刻印到你的基因裡,它來自於後天的影響(或可說缺乏好的影響),而不是與生俱來的。

這是特別好的消息,因為習得而來的就能被反向消除。你的父母以前沒有給你的,現在你自己和別人可以給你。

要從CPTSD中復原,必須重視自己幫助自己(簡稱自助)以及人際關係的成分。人際關係的部分,可以來自於作家、朋友、伴侶、老師、治療師、療癒團體,或是這些的綜合,我喜歡稱之為「代理團的重新撫育」(reparenting by committee)。

然而,我必須強調,有些CPTSD倖存者被他們的父母徹底背叛,使他們必須花很長一段時間才能信任另一個人,並建立起有療癒性的關係。在這種狀況下,寵物、書籍,或者與CPTSD相關的療癒網站,也能提供顯著的療癒關係。

這本書描寫的是多元的CPTSD治療模式,主要是針對最普遍的那種CPTSD,也就是在嚴重虐待或忽略的家庭中成長的受創經驗。所以本書介紹的正是因受到虐待和遺棄而造成傷害的療癒之旅。創傷性的虐待與遺棄,可以發生在語言、情緒、心靈或身體的層面,性虐待更是特別嚴重的創傷。

我相信,創傷性家庭非常普遍。目前的研究數據顯示,有三分之一的女孩,以及五分之一的男孩,在成年前曾受到性虐待。金基金會(The Kim Foundation)最近的統計表示,十八歲以上的美國人,有百分之二十六的人口被診斷出精神疾病。

當虐待或忽略夠嚴重時,任何一種類型都能使孩子發展出CPTSD。從第五章中可見,如果父母兩人都是情緒忽略的共犯,孩子便可能產生CPTSD。如果虐待與忽略是多面向的,CPTSD也會更嚴重。

複雜性創傷後壓力症候群(CPTSD)是什麼?

CPTSD是較嚴重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TSD)。我們可以用較廣為人知的五大常見且惱人的創傷症狀來描繪它:情緒重現(emotional flashbacks)、毒性羞恥(toxic shame)、自我拋棄(self-abandonment)、惡性的內在批判(vicious inner critic,或稱內在找碴鬼),以及社交焦慮(social anxiety)。

「情緒重現」可能是最明顯、最典型的CPTSD特色。創傷性拋棄的倖存者極容易被痛苦的情緒重現影響,它不像PTSD通常有視覺重現(visual component,或稱經驗重現)的成分。

**情緒重現是突發的,而且常有一段時間的退化現象,排山倒海地感受到童年受虐或受遺棄時的感覺。**這種感受可能包括壓倒性的恐懼、羞恥、孤立、暴怒、哀慟或憂鬱,也包括不必要地觸發我們戰或逃的本能。

在此鄭重提醒,情緒重現猶如人生中大多的事情一般,隨時會出現。重現的強度範圍,從些微不明到恐怖嚴重,都有可能。持續的時間也能從短短幾秒鐘到數週之久,甚至陷入心理治療師3所說的退化(regression)。

最後,一個較臨床且廣泛的CPTSD定義,可以在朱蒂‧荷門(Judith Herman)的書《創傷與修復》中找到。

情緒重現的例子

寫到這裡,我試圖回想所能想起最早的情緒重現例子。我直到它發生的十年後,才知道它是什麼。當時我與第一個伴侶住在一起,當她意外地對我大吼時,我們的蜜月期就踩了緊急煞車,而我已經不記得她為何大吼了。

我所能清晰想起的是,她的大吼給了我什麼樣的感受,那像是一陣火燙的風,我覺得自己好像被吹走了,五臟六腑像是蠟燭被吹熄般地被熄滅了。

後來當我首次聽說「靈光」(aura)這東西時,我又重回到了那個情境,感覺就像我的靈光被完全剝去了。當時我覺得徹底迷惘,說不出話來,無法回應或思考。我嚇壞了,發著抖,並且覺得渺小。不知怎麼地,我才終於能夠踉蹌走到門口,離開房子,最終把自己整理起來。

如我先前所說,我花了十年才搞清楚,原來這個令人困惑且心煩的現象,是一種強烈的情緒重現。數年後,我了解了這種退化的本質。我理解到,它重現了我母親數百次帶著殺人般的面容,以暴怒轟炸我,使我感到驚恐、羞恥、解離4和無助。

情緒重現時,戰或逃的本能也會被強烈喚醒,以及交感神經系統會過度反應。交感神經系統是神經系統中負責喚醒與激活的那一半,一旦情緒重現時的主要情緒是恐懼,這個人便會感到極度焦慮、恐慌,甚至想死;當絕望是主要情緒時,可能會出現深度的麻木、麻痺,以及極欲躲藏的反應。

感到渺小、年幼、脆弱、無力、無助,也是情緒重現中常有的經驗,而所有的症狀通常會蒙上一層丟臉、令人難以承受的毒性羞恥。

毒性羞恥:情緒重現的表象

在約翰‧布雷蕭(John Bradshaw)的《治癒束縛性的羞恥》一書中,探討了毒性羞恥。毒性羞恥使CPTSD倖存者壓倒性地覺得自己醜陋、愚蠢、令人厭惡,或爛得要命,於是消滅了倖存者的自尊5(self-esteem)。強烈的自我蔑視通常是一種情緒重現,重回到在創傷性父母的輕蔑與扭曲中掙扎的感受。毒性羞恥也可能來自於父母持續的忽略和拒絕。

在我事業的早期,我有一位案主叫大衛,是一位英俊、聰明的職業演員。有一天,大衛在一場成功的試鏡後來找我,並忘我激動地說:「我從沒讓任何人知道,可是我自知我真的非常醜。我如此不堪入目,還試圖當演員,真是蠢!」

我永遠不會忘記,一開始我有多麼震驚和不可置信:如此英俊的人竟覺得自己醜?但是進一步探索後,我就了解了。

大衛的童年充滿了各種虐待與忽略。他是一個大家庭中沒人要的老么,而且他的酗酒父親反覆地攻擊他,嫌惡地看待他。

更糟糕的是,他的家人也都模仿他的父親,時常以各種沉重的輕蔑來羞辱他,他的哥哥最愛用「我真是受不了看見你,你讓我想吐!」並搭配作嘔的鬼臉來嘲諷他。

毒性羞恥可以一眨眼就消滅你的自尊。在情緒重現當中,你可能一下子就退化到自己毫無價值、令人鄙視的感覺或想法,猶如你的家人如何看待你那樣。

當你被攪入情緒重現中,毒性羞恥即會惡化成強烈的、痛苦的孤立感,而它來自於複雜的拋棄感——羞恥、恐懼與憂鬱攪在一起的混亂。

「複雜的拋棄感」是包圍著遺棄性憂鬱的恐懼和毒性羞恥,並與遺棄性憂鬱交互作用。「遺棄性憂鬱」,是猶如走入死巷盡頭的無助和無望,折磨著受創傷的孩子。

毒性羞恥亦會阻礙我們尋求慰藉和支持。情緒重現使我們重演童年的拋棄經驗,受創傷的人因此常會自我隔離,並且無助地向龐大的羞辱感投降。

**如果你深感自己是毫無價值的、有缺陷的,或可鄙的,你便可能處於情緒重現當中。這也常發生在你迷失於自我仇恨與狠毒的自我批判時。**在第八章中,列出了十三項實用的步驟,可以立即幫助你管理情緒重現。

眾多的案主和我的網站回應者告訴我,「情緒重現」這個概念讓他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們說,那是他們第一次覺得自己飽受困擾的人生有點道理了,常見的回應是「現在我了解,為何我過往求助的那些心理與心靈門派,都不能提供我解答了」。

很多人也說,他們終於從那一串羞辱人的誤診中得到解脫,無論是自己還是別人給的錯誤診斷。

而這樣的覺知,使他們能夠拋掉那自我毀滅的習慣,不再蒐集自己有缺陷或是瘋子的證據。

許多人也說,他們在挑戰習得的自我仇恨和自我厭惡方面,動機有了大躍進。

常見的CPTSD症狀

倖存者們可能不會有每一種症狀,各式的組合都是常見的。影響你症狀組合的因素是你的4F類型,還有你所遭受童年虐待或童年忽略的模式。

以下是常見的症狀:

  • 情緒重現
  • 暴虐的內在找碴鬼或外在找碴鬼
  • 毒性羞恥
  • 自我拋棄
  • 社交焦慮
  • 悲慘的孤獨感和遺棄感
  • 脆弱的自尊
  • 依附疾患
  • 發展停滯6
  • 關係困難
  • 極端的情緒變化(很像循環性情感症,請見第十二章)
  • 解離——透過分散注意力的活動或是心智歷程
  • 極易被引發戰或逃反應
  • 對有壓力的情況過度敏感
  • 自殺意念

自殺意念

「自殺意念」在CPTSD中是常見的現象,尤其是發生嚴重或長時間的情緒重現時。自殺意念是憂鬱性的思考,或幻想著去死,它從積極性的自殺到消極性的自殺都有可能。

在我所認識的CPTSD倖存者中,「消極自殺」是較為常見的。從希望死掉,到幻想怎麼死,都是消極自殺的範圍。

迷失在自殺意念當中時,倖存者甚至可能祈禱生命被結束,或是幻想自己死於命中注定的災難。他們甚至可能會沉迷於走到車子前被撞死,或是從高樓跳下這樣的想法,但不是認真的。

然而,如果不是認真地要殺死自己,幻想通常會結束。這和積極自殺不同,積極自殺的人會採取終結生命的行動。

我會談到消極自殺,是因為我們不必像對待積極自殺那般驚慌。消極自殺通常是童年早期的情緒重現,當受到的遺棄是那麼深刻,很自然就會希望上天,或誰,或什麼來結束這一切。

當倖存者發覺自己在做自殺白日夢時,有益的方法是,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你有多少痛苦的象徵,以及情緒重現特別嚴重的訊號,然後採取第八章的情緒重現管理步驟來對應。然而,如果情緒重現管理無效,自殺的想法越來越積極,請撥打1995給生命線協談專線(簡稱生命線),因為這可能是需要幫助的狀況,而生命線能給你協助。

熟練的治療師和照顧者能夠區辨積極自殺和消極自殺的意念,遇到後者並不會驚慌失措、緊張兮兮。治療師知道在大多數的情況下,口頭抒發自殺意念底下的情緒重現,能夠破解自殺意圖,所以會邀請倖存者探索自己的自殺想法和感受。

在較少發生的積極自殺中,鼓勵倖存者口頭抒發,也可以幫助治療師或助人者判斷是否真的有自殺的風險,以及是否需要採取保護的行動。

你可能遭到的誤診

我曾聽知名的創傷專家約翰‧布宜爾(John Briere)諷刺地說,如果CPTSD被當回事,那麼所有心理健康專業人士所遵循的DSM7(《精神疾病診斷與統計手冊》的英文縮寫),就要從厚重的磚塊書縮小成一本小冊子了。換句話說,童年創傷在大多數成人心理疾病中所扮演的角色,佔有巨大的份量。

我見證了許多CPTSD案主被誤診為各式各樣的焦慮類或憂鬱類疾患。有些案主甚至被不公平且不正確地貼上躁鬱症、自戀、關係依賴、自閉、邊緣性人格等標籤(但這不是說CPTSD一定不會和這些疾患一起發生)。

還有更多的混淆,像是注意力不足過動症、強迫症這兩種,的確存在固著的「逃」創傷反應(請見之後關於四種創傷反應[又稱4F]的說明)。注意力缺失症,與某些憂鬱類和解離類的疾患,也的確存在著固著的「僵」創傷反應。

這並不是說,被誤診為以上那些疾患的人並沒有類似那些疾患的症狀。重點是,那些標籤是不完整的,而且那些疾病標籤不必要地羞辱了CPTSD倖存者。把CPTSD簡化成「焦慮症」,就像是把食物過敏稱為慢性眼睛癢一樣。當作焦慮症治療,而過度聚焦在治療恐慌症狀,就像在這個比喻中只治療眼睛癢一樣,都是治標不治本。恐慌症狀,或是眼睛癢,都能用藥物去抑制,但真正造成這症狀的整體大問題依舊沒有得到根治。

此外,上述的那些疾患大多被認為有先天體質缺陷的問題,而非是後天習得的不健康壓力適應模式(即倖存者在童年受虐時被迫學習的適應方式)。最重要的是,後天習得的適應模式通常可以被消除或大幅減輕,並以更健康的壓力適應方式取而代之。

因此我相信,許多物質成癮或行為成癮的狀況,也都是來自於應對父母的虐待與遺棄時,發展出走偏的、不健康的適應模式。那是試圖舒緩或分散CPTSD所帶來的心智、情緒與肉體上的痛苦時,早年發展出的適應模式。

CPTSD的源頭

因虐待或遺棄而受創的孩子,是怎麼發展出CPTSD的呢?

雖然CPTSD的源頭,通常與童年一段時間的身體虐待或性虐待有關,但我的觀察使我相信,持續的言語虐待和情緒虐待也會造成CPTSD。

嬰幼兒為了連結和依附而悲傷地哭喚,可是許多功能不良的父母卻給予輕蔑的反應。輕蔑對兒童是極具創傷性的,就算是對成人也很有傷害性。

輕蔑是言語虐待和情緒虐待的有毒雞尾酒,就像致命的水銀化合物般混合了貶損、暴怒和憎惡。暴怒會製造恐懼,而憎惡會在孩子內心製造羞恥,使孩子很快地學會壓抑哭喊,不再尋求關注。用不了多久,這孩子就會完全放棄尋求幫助或放棄建立關係。孩子因試圖與人親近或得到接納的努力,最後卻徒勞無功,於是只能在遺棄所帶來的恐怖絕望中受苦。

施虐的父母更會透過體罰和輕蔑的結合,來加深遺棄性的創傷。奴隸的主人和獄卒常使用輕蔑和奚落來摧毀受害者的自尊。奴隸、囚犯、兒童,在被影響至覺得自己毫無價值且無力後,便會陷入「習得的無助」(learned helplessness),並且變得更容易被控制。邪教領袖用短暫且虛假的無條件的愛拐到信徒後,也常使用輕蔑來弱化信徒,使信徒陷入徹底的服從。

還有,單是情緒忽略這一項就能夠造成CPTSD,在第五章會詳述這個重要主題。如果你發現,你因為自己的創傷經驗似乎不比別人嚴重,你就苛責自己,那麼請你現在先去讀第五章,讀完第五章再回來繼續讀這一章。

在顯見的創傷底下,通常都潛伏著情緒虐待。父母的慣性忽略,或是不理睬孩子為求關注、親密或幫助的呼喚,就是將孩子棄於極大的恐懼之中,孩子最後會放棄,並被無助與無望所造成的憂鬱、死亡般的感受給壓垮。

這類的拒絕同時放大了孩子的恐懼,然後再鍍上一層羞恥感。這恐懼與羞恥會隨著時間的進展,演變成有毒的內在找碴鬼,使孩子直到長大後,都還完全地承擔著父母的拋棄,最終他變成自己最糟糕的敵人,落入CPTSD的深淵。

進一步談創傷

當攻擊或遺棄誘發了強烈的戰或逃反應,嚴重到即使威脅已經結束,當事人也無法關閉這個反應,這就是創傷。他卡在一種腎上腺素高亢的狀態,交感神經系統被鎖定在開啟狀態,而無法開啟副交感神經的放鬆狀態。

一個常見的例子是,孩子放學後遭到霸凌,他可能會維持高度警戒、恐懼的狀態,直到有人向他保證他不會再受害,直到有人幫助他釋放神經系統的過度啟動為止。

如果這孩子從以往的經驗中學到,當他受傷、害怕或需要幫助時,可以找至少父母其中一人,那麼他就會告訴爸爸或媽媽這個事件。他會對父母進行言語抒發、哭泣、發怒,藉以哀悼暫時失去的安全感(第十一章會詳述哀悼歷程)。

此外,他的父母會舉報那個霸凌者,並採取做為確保這樣的事不再發生,然後這孩子通常就會從創傷中解脫,他會自然地回到副交感神經運作的放鬆、安全狀態。

如果CPTSD不存在,「簡單」、單一事件的創傷通常可以比較容易被解決。

可是如果霸凌事件發生多次,而且這孩子沒有求助,或是這孩子的生活環境危險到父母無力提供適度的安全性,光靠父母的安慰,可能不足以讓孩子擺脫創傷。如果這個創傷的持續時間不算太長,而且也能有效處理大環境的危險的話,短期的心理治療是有可能解決創傷的。

然而,如果創傷反覆發生、持續,並且缺乏幫助,這孩子可能會被困在創傷當中,開始產生「單純性」的創傷後壓力症候群的症狀。在戰爭、或受困於邪教、或困於家暴狀況中的長期創傷,也會發生相同現象。不過,如果一個人還受到持續的家庭虐待或深層的情緒遺棄,創傷會發展成特別嚴重的情緒重現,因為他已經有了CPTSD——尤其當他的父母本身就是霸凌者時,更是如此。

4F:戰、逃、僵、討好

先前我提到了戰或逃反應,那是人類遇到危險時內在的自動反應。較完整且精確的說法,其實應該是:戰(fight)、逃(flight)、僵(freeze)、討好(fawn)反應。複雜的神經系統使人可以採取這四種不同的反應。

當一個人突然用有攻擊性的反應去對待威脅,就是「戰」的反應;當一個人逃跑,或象徵式地過度活躍,就是「逃」的反應;「僵」反應則是一個人遭遇威脅時,認知到反抗無效,遂有放棄、麻木、進入解離或崩潰,像是接受注定會受傷一樣的反應;「討好」反應是遇到威脅時,用取悅或提供幫助的方式,企圖緩和或阻止對方。這四種反應統稱為4F。

受創的孩子為了生存,常會過度使用這四種反應模式的其中一種,而且隨著時間發展,這四種模式會演變成壕溝般的防衛結構,近似於自戀性(戰)、強迫性11(逃)、解離性(僵),或關係依賴性(討好)的防衛。

這些結構幫助了孩子在可怕的童年中生存,卻也使他們對人生的反應變得非常狹小受限。更糟的是,他們成年後已經不需要再重度依賴如此原始的反應模式,但他們卻仍卡在這些模式中。

我們必須了解,人們優先選擇4F當中的哪一種,會受到童年虐待或忽略的模式、出生排行、先天體質差異等所影響。

在下一節,我們會探討父母造成的創傷,會如何影響孩子而導致這些防衛模式。在下面案例中的四個孩子,分別是四類創傷倖存者的一類。

鮑勃:戰,自戀型

凱蘿:逃,強迫型

茉德:僵,解離型

尚恩:討好,關係依賴型

製造CPTSD家庭中的4F

凱蘿是家裡的代罪羔羊。自戀型和邊緣型人格的父母通常會拿至少一個孩子做為家裡的代罪羔羊。

施暴者透過攻擊較弱的一方,把自己的痛苦、壓力、挫折歸因於外,往外卸除,而這個受害的弱者就是「代罪羔羊」。

利用代罪羔羊,施暴者通常可以得到短暫的紓解,可是這無法完全有效地代謝或解除痛苦,於是當他內在的不舒服再度發生時,他又會找代罪羔羊來發洩。

威爾漢‧萊克(Wilhelm Reich)在他傑出的書《法西斯主義心理學》當中,說明了找代罪羔羊是一個連續性光譜,從施暴父母迫害特定的孩子,到納粹恐怖地拿猶太人當代罪羔羊,都是例子。在功能特別差的家庭,像是凱蘿的家,找代罪羔羊的父母通常會把其他家人組織起來,一起來對付這個代罪羔羊。

凱蘿透過看家庭影片而更了解自己的童年。她的父母是那麼地自戀又無感,他們無恥地多次錄下凱蘿被他們言語虐待和情緒虐待的事件。那些紀錄通常是在他們拍攝偏寵的那個孩子時,也就是凱蘿的哥哥,順便錄到背景的虐待事件。

重度自戀的父母絕少會為自己的攻擊行為感到丟臉,他們覺得因為孩子不順他們的意而處罰孩子是理所當然的,無論他人看來有多麼不合理。

凱蘿的父母在她還不滿一歲時,就因為她弄髒了尿布而鄙視地責難她。到了她三歲時,她已經常常因為說話和玩著、探索著家裡而產生噪音,被頻繁處罰,導致她時常處在恐懼的狀態中,並產生了像是注意力不足過動症(ADHD)的症狀。

凱蘿家的大後院是她的避風港,她可以在那裡盡興地玩耍——攀爬、奔跑、跳躍;用玩具、樹葉、樹枝、石頭建造村落,再洗劫它。她會從早餐時間忙到晚餐時間,當中常忘了進屋吃午餐;後來回想,她認為這讓她母親的日子更好過,因為她母親從不會喚她進屋去吃飯。

那時期的一段家庭影片,是使凱蘿無法再否認家庭虐待的最後一根稻草。在影片中,她玩著一種遊戲:她搖搖晃晃地在客廳走著,觸摸各種小東西,並反覆地用力打自己的手,說自己是壞女孩。有很多段錄影是她的父母與手足在背景中大聲地、開心地嘲弄她。

**年幼時的輕蔑取代了人類慈善的滋養,會使這孩子感到羞辱並難以承受。**這孩子太過無助,無法抗議,甚至無法了解被虐待是多麼不公平;她最終會相信自己是有缺損的、是徹底有瑕疵的。因此,她常相信自己應該承受父母的迫害。

凱蘿四歲時,她「不小心」從二樓的窗戶摔了出去。大約三年後,她走到街上的車子前被撞倒在地。成年後,她認為那兩次的受傷,造成了她嚴重疼痛的早發性脊柱側凸。她也相信自己因為承受了那麼多的痛苦,而不自覺地試圖結束自己的生命。

幸運的是,學校提供了凱蘿一絲喘息的機會。一位慈善的三年級老師看出了她的聰明,給予她足夠的讚美,使她很快地成為優秀的學生。不幸的是,她從早到晚、日日夜夜地生活在糟糕的焦慮中,那焦慮很快地變成了對課業的強迫傾向,後來這又發展成破壞生活的完美主義和工作狂。

凱蘿的哥哥,鮑勃,是父母最寵愛的孩子和英雄。他不像凱蘿被恐懼和拒絕所框架,鮑勃接受了父母的自戀型期望,他表現不完美時,父母就會收回認同,於是他被形塑成多方面的成就者。如果他的傑出成就可以讓父母有面子,他就會得到些許的讚美。他也被收編去把凱蘿當作代罪羔羊,漸漸地,他對凱蘿的折磨更勝於父母。

我相信,困擾著許多功能不健全家庭的手足虐待,是很普遍的。這些家庭中的兄弟姊妹會對「代罪羔羊」受害者產生創傷,其嚴重程度和父母所造成的創傷是一樣的,因此在父母疏離冷漠的家庭中,這些兄弟姊妹實際上會是主要的創傷來源。

父母對孩子的情緒忽略相當普遍,他們慣性地被建議「讓孩子自己搞定」,這在我們的文化中尤其如此。但是,一個力氣只有哥哥、姊姊一半大的孩子,如何在沒有強力同盟的情況下自己搞定,停止被折磨呢?

鮑勃自己並沒有逃離父母的病態影響,找代罪羔羊變成了他的習慣。他發展出自戀狂的第六感,能辨識出被家庭所害的受害者,並且拿這些受害者當靶子。父母的利用和對完美的要求傷害了鮑勃,使他長大後成了徹底的自戀狂和控制狂。他強勢地試圖塑造他「愛」的人,就像他的父母那樣塑造他。所以,當凱蘿在接受心理治療時,鮑勃正試圖把他的第四任妻子鞭斥至他想要的樣子。

我們再回來談凱蘿。在她青春期時,她的社交圈很讚賞她哥哥的成就,他們和她的家人一起對凱蘿貼上「壞胚子」的標籤,使得凱蘿的創傷更痛、更深。

很不幸地,凱蘿成年後,事情越來越糟,即使她看似已經脫離了她的家庭。然而,凱蘿掉入自戀狂的圈套,他們就和她的父母一樣地虐待她、忽略她,她象徵性地仍被她的家庭所困。這個廣為人知的心理現象叫做「強迫性重複」(repetition compulsion)或「重演」(reenactment),極常發生在創傷倖存者身上。我們會在此書中詳細探究這個現象。

老三茉德比凱蘿晚兩年出生。此時他們的父母已經因為無時無刻地雕塑鮑勃與凱蘿而筋疲力盡。把鮑勃和凱蘿鞭斥成英雄與代罪羔羊後,茉德已經沒什麼用處了。他們沒有足夠的精力或興趣去把茉德打造成任何東西。

茉德變成了典型的失落孩子,靠自己長大。她很快地發現,食物和白日夢是她慰藉的唯一來源。然而,因為鮑勃也喜歡拿她當靶子,所以她盡可能地待在自己的房間裡。

凱蘿後來回想,她認為鮑勃曾性騷擾茉德。她推測這是茉德無法忍受媽媽把她丟在各家托兒所和幼稚園的原因。

漸漸地,茉德把自己麻痺至一種低度的解離性憂鬱,並且在社交場合感到極度的焦慮和逃避。

茉德四歲時,有位自我中心的阿姨在她房間放了臺電視,茉德很快就迷上了。她發展出一種依附疾患,她與電視的依附遠勝於與他人的依附。令人難過的是,成長後的她依然迷失在那樣的關係中,靠身心障礙補助過活,住在囤積著大量廢物的雜亂擁擠公寓裡。

糟糕的養育方式製造出病態的手足競爭

如同許多來自CPTSD製造工廠的孩子,茉德無法向她的手足尋求慰藉,因為她的父母無意識地施行「分而治之」原則。她的父母向孩子們示範了譏諷和經常性的找麻煩,並鼓勵他們這麼做,合作或溫暖的互動甚至會被慣性地嘲笑。

失能家庭的孩子在最少量的撫育中存活,因此沒有辦法互相給予資源,於是手足相爭就更為強化。甚至為了競爭父母所能施給的那一點點什麼,手足之間的鬥爭就更殘酷了。

兩年後,尚恩出生了。一開始看似他也會和茉德一樣步上迷失、解離的命運,但隨著他的成熟,他成了愛麗絲‧米勒(Alice Miller)《幸福童年的秘密》書中所描述的「小大人」(gifted child)。

尚恩帶到這一世的天賦,是他的慈悲心,以及他覺得如果他足夠了解他的母親,並且搞懂她需要什麼,他就能給予她需要的。有時候,這會使她平靜下來,並使她比較不危險,比較不尖酸刻薄。

多年來尚恩磨練了那樣的技巧,並且像是有透視眼般地洞悉母親的痛處、情緒和喜好。有時候就像是尚恩比母親還早知道她需要什麼,並且經由練習而善於卸除她的憤怒,有時甚至能獲得她一點點的認同。

同時,她的母親知道自己漸老,也知道她那愛發酒瘋的丈夫應該會比她先走。因為不想一個人孤單,她剝削了尚恩富有慈悲心的天性,把尚恩打造成配合她需要的家庭幫傭。尚恩一直住在家裡,直到他二十九歲,他母親的去世才把他從情感的囚禁中釋放出來。這就是關係依賴的奴役,我們會在第七章詳述。

尚恩有位朋友認識他每位已成年的哥哥、姊姊,他驚異於他們每個人好像是來自不同的父母似的。

最後,我必須提醒,代罪羔羊並不一定只發生在凱蘿那種「逃」反應類型上。根據個別家庭的不同狀況,4F的任何一種類型都可能發生。代罪羔羊的角色也可能隨著時間,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各個父母或手足也可能選擇不同的代罪羔羊。

第六章與第七章會仔細探討4F的個別狀況,以及他們相對應的防衛結構。這兩章也會幫助你判斷你的主要防衛類型是哪一種,並說明你的CPTSD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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